《儿童杂事诗》七十二首,从1950年二月二十三日开始在上海《亦报》上登载,到五月六日全部登完。丰子恺先生为其中的六十九首诗画了插图,只有乙之二、五、七这三首诗,登出时注明了“此诗无画”或“今日无图”,初印时曾求毕克官先生补画了三幅。此次重印丰一吟先生决定自己补画,女承父业,也是天经地义的事。至于乙之二一所附一首咏李卓吾,本不涉儿童事,原来亦无插图,现在就不添蛇足了。
这七十二首诗分甲、乙、丙三编,分咏儿童生活和儿童故事,原来有的一题一诗,也有的一题数诗,从手迹上可以看出。如甲之一题曰《新年》,甲之二和甲之三都没有另立题目,《亦报》刊出时标题《新年二》和《新年三》;这次我按诗意改题《压岁钱》和《下乡作客》,这样翻阅时大约可以比较醒目一点。
我向来不主张用摘抄字典辞书的方法替古诗文“作注”,反对代替读者读书查书。以旧时读书人的眼光看,这些“笔画代口耳”的牛山体诗实在也无须作注。但这些诗所咏者不外岁时、名物、儿童游戏,一句话叫做民间风俗,又都是清末戊戌前后即距今百年以前的,从民俗学和文化史的意义来说,就成为有价值的资料了,对研究儿童教育和儿童文学者也是一样。周作人自己在《儿童诗与补遗》文中说过,这方面的材料很多,未必都能做成诗,“用散文写下来也好,文化建设的高潮中,民俗学自然也占一个地位,这种资料都是必要的而且有价值的”。故笺释专门注意这个方面,首先从周氏本人一生“用散文写下来”的数百万言著作中找材料,并旁及其他,地方文献、野记杂著、故老言谈、友朋通信,都在采辑之列。凡引周作人本人著作,即不再署名,以免词费。他人著作,也只在首次引用时署名。至于像观鱼《回忆鲁迅房族三十五年间(1902-1936)的演变·附录绍兴的风俗习尚》这样的长名,又一再引用,就只简称《绍兴的风俗习尚》了。
周作人手书的最后两行题记,写明是“一九六六年八月十四日重录一过”。查周氏日记,是年三月二十三日记“偶作谐诗用辘轳体云:春风狂似虎,似虎不吃人,吃人亦无法,无法管风神……”七月十八日记“王益知来,代行严致意,甚可感荷”。行严即章士钊。八月四日记旧书店“刘满进来,云现因搞运动,故停止收购中外书籍,只可作破烂收斤卖矣”。八月十三日记“抄录儿童杂事诗,昨今得甲乙两编”。十四日记“上午钞儿童诗丙编,至下午了”,与题记正合。二十日记“阅毛主席语录,此书不能买到,今日从吉仲借看”。二十一日记“作致王益知信,且看答复如何”。八月二十三日仍未见有答复,“上午阅毛泽东论文艺”,日记即止于本日,距重录儿童诗仅九日,盖即其绝笔矣。
(本文为中华书局版《周作人丰子恺儿童杂事诗图笺释》后记)